“沒有。”

他淡而輕的聲音讓江流屏住了呼吸。

她跟在他身後， 一步一步踩著他的影子：“喜歡你的不是很多嗎？”

他手插著口袋， 白色T恤貼著他的背， 柔順的布料勾出他的脊骨，他輕而可聞的說：“沒時間。”

江流恍惚想起他的作息，晨跑、做題、看書、學習所有時間都被填滿了， 對於他來說學習是一件比戀愛更重要的事。

“那你大學會談嗎？”江流問。

他想了想回：“不知道。”

“啊？怎麽會不知道呀？”江流脫口而出。

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教室，教室裏有七八個好學生在做題， 江流跟在他後面， 到了教室， 他們又將成為熟悉的同學關系。

“未來的事，說不準， 也許會。”他輕飄飄的說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。

江流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，胡思韻看她跟陸衍一起進來，八卦的眼睛亮晶晶：“不錯啊，都一起回教室了， 孺子可教。”

江流方才想起來自己的飲料給陳野喝了：“教個毛，飲料被陳野喝掉了。”

“啊？”胡思韻驚訝，“他怎麽老是針對你啊？”

江流說：“我今天聽他的狐朋狗友說他好像喜歡我。”

“意料之中。”胡思韻喃喃。

江流：“——那怎麽辦？我又不喜歡他。”

胡思韻的餘光看向了已經拿著筆繼續做題的陸衍：“江流，你聽我說， 有人追你是好事， 有競爭才會體現你的寶貴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， 陳野也許會成為你跟陸衍在一起的催發劑。”

江流聽的雲裏霧裏，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。

江流：“啥？聽不懂。”

胡思韻很小聲的說：“你就跟正常一樣， 陳野做什麽是他的事，你堅守自我，另外，偶爾，我是說偶爾對陳野友好一點。”

“我為什麽要對他友好？”江流皺眉。

胡思韻很鐵不成剛的看著她：“你就聽我的吧，我不會害你的。”

江流將信將疑，她搞不懂胡思韻為什麽要她友好的對待陳野，她又沒有受虐癖，被陳野欺負了還得笑臉盈盈的說：沒關系，您盡情欺負我吧。

想起這畫面，抖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。

轉眼天氣轉涼，中午還有二十四五度，傍晚下了一場大雨，雨水劈裏啪啦砸在屋頂上，如同滾落的串串銅珠，教學樓前的常青樹被大雨砸的東倒西歪，葉子在風雨中飄零，忽的，天一下子變得很暗，教室裏打開了燈，瞬間敞亮了，窗外黑雲壓城，黑色的天與白色的燈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，天使與惡魔的較量。

世界末日般的場景，教室裏人心惶惶，江流習慣了這種突變的天氣，在高原上，前一秒可能陽光明媚，後一秒就電閃雷鳴。

有人掏出了手機，在拍視頻，教室裏響了一陣不知道誰的手機發出來的背景音樂：愛就像藍天白雲，晴空萬裏，忽然暴風雨……

隨著一聲轟隆隆巨響的雷鳴聲，好似劈開了天地一般的聲響，教室下一秒陷入了黑暗，此刻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成了萬眾的焦點，那人慌忙按上了鎖屏，教室沈入了黑暗。

教學樓徹底變成了黑色的樓，學生們紛紛炸了鍋，教室裏亂作一團，不知道哪個班傳出一聲尖細的女聲尖叫，接著轟轟的吵鬧。

黑暗中，江流回頭，看向了陸衍的方向，黑漆漆的教室僅僅只能看到他一點點的輪廓，停電了，他在幹嘛？呆坐著嗎？

這個時候，她做點什麽，他應該也不會知道是誰。

大膽的想法沖出了她的腦子，黑暗中她蹲下身子，鬼鬼祟祟的摸索到他的座位，周圍是喧鬧聲，她安靜的不能再安靜。

忽的聽見陸衍的聲音很沈很低：“誰？”

江流沒敢說話，手指輕輕觸碰了他的手背。

柔軟的，滾燙的。

下一秒，她的手被抓住了，做賊被逮了個正著，他的大手握著她的小手，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，。

江流倒吸了一口氣，不敢說話，生怕他知道她是誰，可是那樣的場景，她又怎麽指望他不知道她是誰…

一切都太直白，只有她自己自欺欺人。

很久以後，江流問他：你怎麽知道那天黑暗中的是我不是別人？

陸衍笑著對她說：江流，你這人有一個習慣，你喜歡自己麻痹自己，有些事情，它發生了，你告訴自己沒人知道，然後你就會真的以為沒人知道，你總喜歡做掩耳盜鈴的事情。

江流蹲在地上，手被他就那麽緊緊的握著，握了有一分鐘，江流還沈淪在他霸道的牽手中。

陸衍聲音很輕：“一會就好，一會就好……”

他的聲音透著一陣蒼白和絕望，江流從未聽過那樣的語氣。

她的手在他手心，她感受到握著她的掌心布滿了汗水，他緊緊的握著她的手，如同抓住一根浮木，江流意識到了不太對勁，心緊緊揪在一起。

“怎麽了？陸衍，你怎麽了？”她問。

陸衍沒回答，只在黑暗中握著她的手：“一會就好…”

重覆的那一句話，沒有他先前的冰冷和漠然，江流蹲在地上，旁邊的吵鬧全然消失，天地間只剩下趴著的他還有地上的她。

教室門外有手電筒的亮光，微光讓教室有了一些光明，江流咬著唇，雖然她貪戀被他握著的感覺，可她還是忌憚被老師發現，或者被全班人發現。

她壓低了聲音，小聲說：“尹老師進來了。”

陸衍松開了她的手，她聽見微乎其微的“謝謝”兩個字。

江流燙了臉頰，貓著身子，遛回了自己的座位，手背還殘留著他手心的汗水，心在黑暗中噗噗跳的飛快，臉頰緋紅，她渾身都熱的厲害，如果這個時候忽然來電，全班都會看到她的臉像一只紅透了的蘋果。

還好，沒有來電。

尹曉瑩拿著手電筒站在了講臺上，一柱燈光從講臺前照到後面，教室裏有了光芒，江流捂著滾燙的臉，她回頭看了一眼陸衍，他趴在桌上，只看到他墨色的短發。

他還好嗎？江流想。

他到底怎麽了？

尹曉瑩說：“停電了，學校已經找人搶修，今天就先放學，大家回家的時候小心一點，到家在班級群裏說一聲。”

一聽說“放學”教室裏的氣氛瞬間沸騰起來，尹曉瑩拿著手電筒照在教室，一窩蜂的人湧了出去，人擠人，江流收拾完書包，回頭看了一眼陸衍，他安靜的坐著。

江流等著人走，胡思韻收完了書包問她：“江流，你不走嗎？”

江流抿唇，握著書包：“你先走吧。”

“你幹嘛呢？你不是收拾完了嗎？”

江流把她推了出去：“你快走吧。”

她坐回了位置上，教室裏的人走的七七八八，窗外雨嗒嗒落下，冷風從前門吹進來，尹曉瑩看人走的差不多了，拿著手電筒交代剩下的三兩個人：“你們走的時候記得關下門。”

最後的兩個同學也從後門走了出去，江流背著書包，抹黑走到了陸衍面前。

黑暗中看著他：“你怎麽樣了？”

她坐在了他前桌：“要緊嗎？要去醫院嗎？”

過了一會，他開口，聲音有些艱難：“能不能…幫我去老師辦公室借一下手電筒？”

江流點頭：“嗯！”

她說：“我這就去，你等我哦～”

黑暗中他低著頭，額頭布滿了細細密密的冷汗，手心捏成了拳，他說：“嗯。”

江流摸黑走到了前門，從走廊裏一路小跑到了辦公室，尹曉瑩剛坐下沒多久，江流就進來了，她看著尹老師：“老師，能不能把手電筒借給我，我明天就還給你。”

尹曉瑩沒說什麽，走過來把手電筒遞給了江流，她接到了手電筒，邁開腿就跑到了教室。

她擔心那個少年，擔心他會出什麽事情，那個瞬間，她只想再快一點再快點跑到教室，跑到他身邊，她忽略了雨水沖刷過的走廊又多麽濕滑。

運動鞋底打滑，護著手電筒，她摔在了走廊上，膝蓋砸在水泥地上，疼的她齜牙咧嘴，手肘感覺也摔破了，江流從地上爬起來，檢查了一下手電筒，舒了一口氣，幸好手電筒沒有壞。

她揉了揉膝蓋，拿著手電筒走回了教室。

光照進來，她看到陸衍面色慘白，她帶著光帶著希望照在了層層細汗的臉上，他的嘴唇沒有半點血色。

江流拿著手電筒，走進了他，他伸手遮了遮眼睛，恍惚間看到他無力的模樣，江流瞥過了眼，給他留下一點兒自己的空間。

陸衍沒有拿書，緩了兩分鐘，站起來：“走吧。”

江流背著書包走在他的身側，秋雨落在連廊上，連廊兩邊的樹吹的沙沙作響，手電筒的光照在前方，他們慢慢的走，江流的膝蓋很疼，手肘也疼，她猜一定摔破了，不然怎麽會這麽疼。

“你帶傘了麽？”江流擡起眼，他的臉色好了一些，神色還拘著。

“帶了。”

她詫異，想起了他空間那個[薛定諤的貓］，難道天氣預報起作用了？

她明知故問：“你怎麽知道今天下雨呀？”

陸衍的聲音略帶疲憊：“我每天都帶著傘。”

江流還以為是[薛定諤的貓]起了作用，原來不是，看來天氣預報也不管用。

走到了連廊盡頭，陸衍從書包裏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折疊雨傘，他撐開了傘，江流鉆了進去，肩膀貼著他的胳膊，她的心撲通跳的飛快，每一步都踩出一個小水花，轟隆隆的雷聲漸漸變小。

“你剛剛怎麽了？”江流問他。

看他不答，想起了他要手電筒，她抿唇輕笑：“你不會怕黑吧？”

陸衍看了她一眼，江流見他沒有反駁，開玩笑的說：“別怕，沒有鬼的。”

陸衍扯了扯嘴角，腦子裏是昏暗的房間，一絲光線都沒有的房間，只有他一個人，那種窒息的感覺又襲了上來，手指掐著掌心，看著面前手電筒散發的光芒，他回過神，深吸了一口氣。

他說：“我不怕鬼。”

江流轉過臉看他：“那你怕什麽？”

“人。”

江流呆滯了片刻：“人有啥好怕的呀？有人才有安全感呀。”

陸衍伸手很隨意揉了揉她的腦袋：“是啊，你說的什麽都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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